论汪曾祺小说中的悲剧意蕴(2)
悲剧之所以成为悲剧，是因为产生的悲剧冲突是人们无法解决和调和的。汪曾祺小说中的悲剧人物大多是无法调解自己与社会和命运冲突的处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他们默然地承受着命运施加给他们的痛苦，对未来没有了期望，只是茫然地去面对现在和以后的生活。汪曾祺淡淡的文字中灌注了作者浓重的悲天悯人的情怀，对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表示发自内心的同情与安抚。
（二）伦理道德造成的悲剧
四十年代的中国虽然已经受到启蒙运动的洗礼，但不可否认的是，历经几千年的伦理道德观念仍然扎根于中华民族人民的内心深处。自称为“中国式的人道主义者”的汪曾祺有着如其他作家一样强烈的责任感，书写了许多作品来批判那些落后的、毁灭人性的传统伦理道德观念。
“伦理悲剧一般指个人与普遍的法则、规范相冲突而导致的人生的苦难、不幸甚至毁灭”[2]。汪曾祺取材于男女性爱这个话题来表达自己对人性解放的追求。美好的爱情不被世人所体谅，最终也只能是一场虚无，徒留感伤。《迟开的玫瑰或胡闹》中邱韵龙退休后仍向往爱情，坚持捍卫自己的黄昏恋，但命运终止了他的生命，社会否定了他的爱情，他人生的最后追求已彻底失败告终。《辜家豆腐店的女儿》为给父亲治病出卖身体给王家父子，但她向她喜欢的王家二公子求性时却遭到拒绝，当看到王家二公子与别的姑娘的结婚场景，辜家女儿大哭一场后，继续坚强地忍受生活的悲苦。辜家女儿对爱的向往被现实粉碎，面对的是更为艰难的未来。
汪曾祺还写了许多关于畸形性爱的题材来书写更尖锐、更深刻的悲剧。《窥浴》写的是女老师和男学生之间的性爱关系，《钓鱼巷》中写的是程进年轻时与嫂子的女佣之间的性关系。在这类作品中，最让人心痛的是《小孃孃》。《小孃孃》描写了在风雨飘摇之中相依为命的谢普天与其小姑谢淑媛，他们两情相悦，但乱伦带来的罪恶感使他们惶恐地逃离这个家族。这种罪恶感来自于内心，无关环境的改变，这注定了结局的悲剧。谢普天将难产的姑姑埋葬于庭院深处后再次逃离，独自一人背负着无法承受的痛楚。汪曾祺在书写中没有增添自己的好恶，只是平淡地描述。压抑、惶恐与绝望这些感情的交织使得《小孃孃》有着强烈的震撼力和浓重的悲剧感，“哀得狰狞可怖，惨绝人寰” [1]。
汪曾祺的作品中也有因固守传统旧道德而造成的悲剧。在《故里三陈》中，陈小手是一名出色的男性产科医生，但是这一职业却被世人看不起。在替团长的太太接生后，陈小手被团长开枪打死。结局以“团长觉得怪委屈”结尾，表现了传统道德的深入人心，让我们不禁为陈小手的死感到惋惜，救人者却被杀给人难以说出的悲楚感。《忧郁症》里裴云锦在败落的婆家和穷困的娘家中挣扎着生活，过度操劳家务事，又背负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礼教束缚，终不能逃脱精神压力，以死来获得解脱。在这类作品中，《珠子灯》是伤到彻骨的寒凉。孙淑芸出身于书香门第，但也受丈夫的影响接受了新思想。新婚丈夫暴病身亡，留下“不要守节”的遗言，但是孙淑芸仍然恪守传统道德，独自一人过着凄凉孤寂的生活，每天都躺在床上，没有声息。珠子灯本是祈求多子的，孙淑芸在绝望中等待死亡时的痛苦作者虽然没有正面描写，但读者却能从景物描写中感受到强烈的悲凉凄清。
汪曾祺的小说虽有《受戒》似的温馨浪漫的田园牧歌式小说，但汪曾祺更多地书写了因违背伦理、恪守传统旧道德造成的悲剧，文中汪曾祺并没有对世界做出评判，即使写人物的痛苦，也是轻描淡写或留下空白，但文中却蕴含着浓厚的悲剧气息，表现了作者对人性美以及人性解放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