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史主义视角下的《故乡天下黄花》(4)
在《故乡天下黄花》中，李老喜当上了村长，路小黑接着干副村长。孙老元安排干儿子许布袋去暗害村长李老喜，并指派两名家丁前去接应，谁知许布袋暗杀失败，却被吓死在水管道里。这件事被路小黑的老婆出去摘玉米时看到，回家后便告诉了自己的老公路小黑，路小黑在被逼无奈之下告诉了李文闹，李文闹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便找到县司法科的马股长，却错把孙家的两名家丁杀死，而李文闹随后又死于土匪之手，于是许布袋便当上了村长。这一连串事件充满了偶然性和不确定性，这种偶然性和不确定性贯穿全文，一直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决定着小说人物的命运。
由上可见《故乡天下黄花》表现出了对传统历史的解构。个人的利益争夺被沾染上了历史偶然性的色彩，可个人的命运又随之引发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从而形成了对大历史观和传统革命叙事伦理的讽刺。有论者称，“反讽存在于人物，观察者所构成的艺术情境之中，它产生于人物的主观愿望与客观发展之间的巨大差异之中，人物想要达到某种目的，却不知不觉中采取恰好引导他远离目的的步骤，如果仅仅这样解释，那么新历史主义完全就是一种极端主义，不管世俗的观念，形成了一种荒诞的无意义的书写。”[8]其实每一种书写都是作者意识的表达，只是有的意识没有被直接表达出来，却通过含混不清的叙事方式展现给读者。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将人生中的偶然性充分表现出来，在新历史主义小说的迷雾中探讨生命的深层意蕴。“新历史主义解构了以往的宏大叙事，在对历史进行诗化的虚构中以偶然性的张扬创造了中国小说极具个人特色的艺术体验。”[9]《故乡天下黄花》热衷于对历史偶然性因素的渲染,但这种对偶然性的执着,常在新历史小说中的解构为一种模糊不清的历史迷雾。这种历史书写方法，虽然可以挖掘历史尘埃中那些倍受压抑的私人情感和人性欲望,但也容易被一种非历史、非理性的潮流和无意义的荒诞态度裹挟而去。
四、对原始欲望的书写
《故乡天下黄花》对人物的内心欲望描刻得生动真实，并通过对人性原始欲望的描写将普通人对权力的向往抒发到极致。李家的李文武为了自己的利益投靠了当时比较强势的国民，而总是和李文武对着干的孙毛旦，见李文武投入了国民，便去投了，这就反映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私人恩怨大过国家利益，权利欲望大过理想信念。新历史主义小说对人物内心主观真实的强调复活了感觉、欲望、仇杀的心理，释放了被传统理性长期禁锢的非理性因素，从而向读者展示了历史演变的原动力——个体的原始欲望。
在《故乡天下黄花》中，小说通过对四个特定时期的描写，叙述了中国近现代社会剧变下人性的欲望，其中对于权力的追求更是暴露出人的原欲。小说通过马村几代人围绕权力进行的惨烈斗争为突破点，来展现中国大时代背景之下个人、家族，乃至政对权力赤裸裸的追求，展现欲望的膨胀与邪恶。在这些特定情节的描写中，“膨胀的权力欲、农民式的狡诈与残忍等潜意识与无意识，都突破了理性的包围而泛滥成灾，人们宿命般地麻木沉沦于尔虞我诈、兄弟相残的漩涡与圈套之中。”[10]
在传统革命小说中，人物，特别是正面人物都是神性大于人性，他们靠精神上的寄托、政治上的信仰来达到心理的满足。而在《故乡天下黄花》等新历史主义小说中，主要人物都是拥有强烈的物质欲和权利欲，他们对肉体上的需求，对权利的渴望达到欲望的巅峰境界。故事中孙李两大家族就是因为世代的争权夺位而相互报复杀戮。这种反崇高的人生态度集中展现了人性的悖论和阴暗的心理。关于仇杀欲望的书写在小说中更是比比皆是，“历史的偶然性”多成了由果溯因的说明，从而遮蔽了历史的宏大背景。《故乡天下黄花》中围绕权力斗争而展开的的叙事和历史偶然性相结合，使得小说中的四大部分俨然四个中篇组合而成的“格式塔结构”，于循环往复的迷宫中颠覆传统历史叙事中的英雄主义叙事。所谓的“英雄主义”就是站在道德的最高峰，他们无谓生死，无谓穷富，甘愿为他人牺牲，并且视牺牲也为一种胜利。而新历史主义小说中的牺牲却是让下一代继续去杀戮，永远循环着权力游戏。在传统革命小说中，革命理想永远矗立在私人恩怨之上，而新历史主义小说的复仇叙事则全然是个人恩怨的反映，今天你得罪了我，明天我必定不会绕了你，双方都不会做出让步，一代又一代永远在进行仇杀。在小说中，赖和尚、李老喜、卫东、赵刺猬、许布袋、孙殿元、卫彪这些不同时代的头人们，没有一不是利欲熏心的卑鄙无赖之徒。这些人能先后成为村子里的头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他们心中的原始欲望。这些人依靠自己的卑劣手段去获取权力的过程，也是他们暴露自己罪恶的原始欲望的过程。他们上台之后也受到这种原始欲望的驱动而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在赶上全国大旱的那一年百姓们无饭可吃的情况下，他们还经常聚在一起吃“夜草”，还用互相挑拨是非、勾心斗角，甚至是借助别人权力的方式来排除异己，以此来文护自己的权力。因此，这种社会基层的权力斗争也不再是民间的意气之争，而成为对于权力欲望史的展现。读这部小说，我们可以看到农村社会因个人恩怨和权力欲望而变得更加苦难重重和满目疮痍，个体欲望话语在这里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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