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的消解与建构从《海鸥》看契诃夫戏剧的现代性(3)
从古希腊悲剧到易卜生，西方整个古典戏剧都是以亚里士多德《诗学》中提出的戏剧创作法则为标准，“戏剧情节”被众多作家认为是戏剧创作中最关键的部分。这一时期的戏剧作品大都遵循了“情节整一性”的原则，并且剧中的冲突都是激烈的外部冲突，表现为人与人、人与事直接尖锐地对抗，但是这种“亚里士多德”式的戏剧法则在契诃夫戏剧出现的时候被完全打破了。契诃夫的戏剧从内容和形式两方面彻底消解了“亚里士多德”式戏剧的结构，建构了一套全新的戏剧法则，契诃夫从此开辟了一条现代戏剧的创作之路。
二、契诃夫戏剧现代性的典型代表——《海鸥》
契诃夫在他的戏剧创作中不断探索新的文学形式，《海鸥》是一部迈向现代戏剧的转折之作，在契诃夫戏剧创作道路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而且它也是最能体现契诃夫戏剧特色和艺术见解的不朽之作。在内容上，《海鸥》打破了传统戏剧以“外部冲突”为主的法则，把矛盾冲突“向内转”，创造了“内部冲突”的新法则；在形式上，《海鸥》用“心灵整一”取代了“亚里士多德”式戏剧的“情节整一”。
（一）内容上由“外部冲突”转变为“内部冲突”
“契诃夫的剧本看起来情节上没有什么大的冲突,这是因为契诃夫把目光转向了人的内心世界,他叙述着主人公全部的心灵生活的历史”[3]。在《海鸥》中，亚里士多德的戏剧法则不再起作用，人物之间不再是激烈紧张的动作冲突，契诃夫将戏剧矛盾引入每个人的内心，人物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丧失了对外行动以寻求改变的可能。《海鸥》在舞台上展现的都是一些平凡的日常生活场景，没有激烈地争吵、斗争和不可调和的外部矛盾。这部剧深刻挖掘了每个人物隐秘的内心世界，挖掘出深藏在内心的紧张激烈的矛盾冲突，但是这些矛盾只是在心里反复地挣扎、斗争，并没有化为外部行动而表现出来。
特里波列夫敏感脆弱，生活在庸俗的乡下环境中，他想打破旧的艺术程式，寻求新的艺术形式，但由于缺乏明确的主题与使命而陷入抽象的颓废幻想里不能自拔。他在文学上的努力得不到肯定，就连他的母亲都嘲讽他的作品，他爱恋的女孩也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他“一心想要逃脱庸俗的习惯势力，但遁入幻想，遁入远离生活的梦幻”[4]。他内心一直挣扎痛苦找不到出路，无法突破生活、爱情与艺术三方面的枷锁，最终只能选择自杀来摆脱这个冷漠的世界。在这里，人物不再具有像《俄狄浦斯王》中俄狄浦斯的那种强有力的意志，俄狄浦斯面对悲剧命运，能够积极采取行动勇敢地反抗，但是到特里波列夫，人物已经丧失对外行动的可能，而戏剧矛盾也更多集中于人与自我的冲突。
玛莎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人，她爱上不能回应她感情的特里波列夫，并最终选择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来结束那无望的感情。她请求作家特里果林在送她的书上这样写：“送给孤苦伶仃的、不太知道为什么生在这世上的、二十二岁的玛丽雅。”[5]她的痛苦源于的她那没有方向的生活，没有希望的爱情，她妄图嫁给一个不爱的人来消除对特里波列夫无望的爱，可是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最终使她陷入了更深的痛苦里。玛莎是一个丧失了行动力的人，她无法突破内心的脆弱而勇敢地改变，只能寄希望于别人，但仍然无法获救。契诃夫也是将矛盾引入人物内心，让个体精神进行自我较劲，靠外部激烈的戏剧行动连缀剧情从而获得戏剧性的古典戏剧法则被契诃夫打破，而人物占据了戏剧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