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虹光“小人物系列”剧中的主流意识(6)
《同船过渡》讲的是在一栋单元楼的住房里，住着一对年轻夫妇——刘强、米玲和一位退休的未婚女性——小学老师方老师，因为双方经常发生矛盾，小两口就想着把方老师嫁出去进而能独享这间住房。他们瞒着方老师给她登个征婚启事，引来了不知内情的应征者——高爷爷。而此时小两口因为女方旧情人——雷子的出现发生了一系列情感矛盾，高爷爷用自己沉痛的人生经历教育这对年轻人要珍惜眼前人。原来高爷爷曾以冷酷无情的方式休掉了对自己不忠的妻子，但这种残酷的方式却造成高爷爷和妻子双方的心理创伤和无法挽回的情感损失。老船长最后发出人要明白“最长远、最有分量的是什么” [14]的感慨，这种包含着个体真实血泪体验的人生与情感哲学不仅感动了刘强米玲夫妇，也感动了方老师，但由于方老师性格固执矜持，她还是羞于承认对高爷爷的感情，后来高爷爷在最后一次航海任务中去世，不知情的方老师依旧在窗前执着地等待他归来。全剧最感人的部分在于高爷爷从自己深刻沉痛的感情体悟出发，将一己生命体验上升到了一种“同船过渡”式的宽容、理解的处世哲学，因此被评为有一种“自觉不自觉对普世价值的追求” [15] 。
但由于对“普世价值”的过分关注，读者们容易忽视本剧隐藏着的真正矛盾——住房矛盾。正是因为住房拥挤，年轻夫妇才会与退休老师之间有连绵不断的摩擦，米玲才会投身经商大潮而跟丈夫发生矛盾。“团结户”是20世纪计划经济体制下产生的一种两家或几家合住一起的户型结构。两户人家合住一个单元房，共用厕所和厨房，这种住房体制下的生活非常不便，邻里关系多有紧张。就像米玲说的那样：“‘团结户’这名儿起的真讽刺，哪个‘团结户’是团结的，都恨不得把那一户撵出去。”[16]
由此可见，《同船过渡》一剧反映的是我国住房体制的不公，剧本本应着力表现对这种住房体制的批判。但作者竟然用高爷爷的宽容人生观来对“同住一室”的现状进行调和，把本该对不公住房体制的关注转向对一种积极人生态度的宣扬。在尖锐的社会现实面前，作者却只要求大家能发扬风格，提高境界，这显然无法根本解决住房体制而带来的种种困扰。出现这种描述的问题与解决办法不匹配的现象的根本原因是作者思想中存在的主流意识。
而这种创作思想的主流意识在另一部作品《临时病房》中又一次地显露出来。
《临时病房》在透视社会现实问题和提出解决方案时犯了和《同船过渡》一样的错误，它描写了由于病房资源不够，一位乡下老太太和一位城里老头被安排在同一间临时病房，两个人由于背景、脾气、思想、性格的差异而产生种种矛盾，最后又在相处的过程中关系慢慢缓和的故事。剧中老太太总是不肯安生地接受治疗，因为她深觉治疗的金钱来之不易。从她满含悲怆的话语“人家看着这是药水，在我看，这就是我儿子的血啊！”[17]中，我们可看出市场经济发展的背后涌现出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农民工打工问题、城乡发展不均衡、医保不完善、经济体制不健全等。这些问题的化解竟只靠老太太自身乐观开朗的性格和两位老人之间的逐渐理解、相互宽容的态度，这就显得特别荒谬，作者再一次提出严肃的社会现实问题，又再一次将其忽视。只想靠宽容理解、发扬风格、提高境界的做法虚伪应对！作者在面对严酷的社会现实时，总是用“真善美”的道德观温情粉饰现实，用“和谐”的社会观调和矛盾，因而使作品成了纯粹表现主流意识的剧，因而剧中人物的人性欲求她是不关注的，平民立场也不是她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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