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学思想在纳兰词中的体现(2)
而且，“今生”、“来生”意象的出现并不少，出现的频次比较高。除此上面提到的那首之外，还出现在《采桑子•海天谁放冰轮满》中，“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可奈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蝶恋花•萧瑟兰成看老去》里说道：“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亡妇忌日有感》中的：“待结个、他生知已。”《红窗月》中的“犹记碧桃影里、誓三生。”《荷叶杯•知己一人谁是》中的“已矣。赢得误他生。”《山花子•风絮飘残已化萍》中的“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于中好•小构园林寂不哗》里提到，“休嗟髀里今生肉，努力春来自种花。”《沁园春•丁巳重阳前三日》中的“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我们可以看到，每当其作品中出现“今生”、“来生”意向时，往往是他在思念自己的亡妻，希望能够在来生相见。这与佛教跳出红尘俗世的观念是相违背的。这其实是纳兰性德佛教思想世俗化、应用化的体现，后文会提到。
还有的地方可以直接体现纳兰性德阅读佛家书籍的深入。比如《大酺•寄梁汾》“只一炉烟，一窗月，断送朱颜如许。韶光犹在眼，怪无端吹上，儿分尘土。手捻残枝，沈吟往事，浑似前生无据。鳞鸿兑谁寄，想天涯只影，凄风苦雨。便砑损吴绫，啼沾蜀纸，有谁同赋。 当时不是错，好花月、合受天公妒。准拟倩、春归燕子，说与从头，争教他、会人言语。万一离魂遇，偏梦被、冷香萦住。刚听得、城头鼓。相思何益，待把来生祝取。慧业相同一处。”
“慧业本就是是佛教上的术语，所指的是智慧的业缘。”③“待把来生祝取。慧业相同一处”，这里要表达的意思是祝愿来生能够继续今生的友谊。《饮水词笺校》注为：“佛土谓佛教为慧业，文人称文学创作亦为慧业，此用后义。《宋书•谢灵运传》提到‘太守孟顗事佛精恳，而为灵运所轻，尝谓顗曰：得道应须慧业文人，生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按照这种说法，此恐误注，此处慧业之“业”并非佛教或文学创作之“事业”，二是佛教因缘理论中的“业力”，纳兰性德用此语，正呼应了前文的“浑似前生无据”，写尽前世，今生，来世。“慧业相同一处”非指自己与顾贞观有共同的文学追求，而是希望彼此之间前世今生的友谊能够在来生继续下去。纳兰性德当然知道这里的业的用法，而后人的误注恐怕也有想当然的成分，但这也从侧面体现出纳兰性德对于佛教的理解是十分深入的。
除此之外“弹指”这一动作，于纳兰词中也频频出现。《菩萨蛮•新寒中酒敲窗雨》中有“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这样的伤时的慨叹，《菩萨蛮•隔花才歇帘纤雨》中有“隔花才歇帘纤雨，一声弹指浑无语”这样的对声音的描写。弹指是指片刻。“弹指本为佛教用语，具体动作有两种：一是拇指和食指做一个快速的摩擦；二是拇指和中指夹住食指，快速地把食指弹出去。佛家的弹指包含四种含义：一是表示虔敬欢喜；而是表示警告；三则表示承诺；四为表示非常短暂的时间。根据《翻译名义集•时分》中的解释，十二念合起来为一瞬，而二十瞬相加构成一弹指。人们一般说起弹指，取的主要是第四种意思。”④
除了以上意象之外，还有一个意象可以说是纳兰性德所有意象中使用频次最高也是用得最妙的一个意向，那就是“灯”。这并不可以完全归结于巧合，纳兰性德对“灯”这一意象的使用不仅是使用频次高，其使用的质量也很高。比如说他的《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此词之著名，在现代是因为王国文《人间词话》第五十一节以之为例，论美学所谓之“崇高”：“‘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澄江静如练’、‘山气日夕佳’、‘落日照大旗’、‘中天悬明月’、‘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如梦令》之‘万丈穹庐醉，星影摇摇欲坠’差近之。”⑤上面的诗歌是整个盛唐所有诗歌中挑选出来的名句，可谓家喻户晓。而要在词中找到可以与之相媲美的句子唯有“夜深千帐灯”、“万丈穹庐醉，星影摇摇欲坠”。第一句话一共五个字，深夜的路上，无数营帐中发出微弱的灯光。“灯”一字使整个画面变得幽静、空灵，境界深远。其对“灯”这一意象的使用炉火纯青。
上一篇：论王朔作品中主人公形象的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