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童年经验对莫言小说创作的影响(5)
选择这样一种独特的儿童视角，莫言凭借感觉化的叙述手段让读者获得一种别样的审美体验。由于儿童透视生活，看待世界的眼光没有受到社会习俗、理性逻辑思文的影响，纯真朴质的童心和直觉感性的思文方式，就使儿童更善于忠实地记录现实生活的原生态。而在现实社会中人的头脑被理性、经验和功利性的各种因素所占据，直觉思文对于现代人来说是“熟悉的陌生人”。当读者进入莫言由儿童叙述角度所营造的审美空间后，儿童世界带来的“陌生化”效果，使得他们易于反思自身以及所处的生存现状。
《枯河》中的小虎因为一次失误而砸死了村支书的女儿小珍，从而遭到村支书的毒打以及父亲和哥哥的咒骂与轮番拷打。小虎在遭受这样的肉体暴力时，没有进行求饶与求救，而只是通过自己的感觉来感受外部世界的摧残与冷酷。他对于自己所受到的严重伤害，没有理性的分析，只有自己纤细的主观感受。年幼的小虎凭着孩子所特有的敏感与反叛心理，在渴望爱与温暖以及尊重和理解的同时默默忍受着来自家人与以村支书为代表的特权势力的冷漠对待，最后以死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不容凌辱的尊严。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们，无暇顾及身边的弱小生命，他们忙于生计，忍辱负重，生存对于他们来说成为第一要义。对于小虎的死亡，他们没有眼泪，有的只是麻木和认命，他们无力争取生存的权力和尊严，只能任由命运的摆弄。小虎的悲剧命运，其实是挣扎于乡村底层生活中的人们命运的缩影。莫言通过小虎这一叙述视角的选择，以单纯的感性直觉来透视生活中的阴冷与人们感情的变异和人类理性的丧失，从而真实地再现了吹冰七十年代农村所遭受的生命的压抑与现实的苦难。
莫言在《透明的红萝卜》中，较典型地使用了儿童视角以及感觉化的叙述方式来透视生活、抒写苦难。黑孩的超常的感觉和想象力，使得他能够超越现实生活中的苦难——饥饿，孤独，以及来自成人世界里言语和肉体上的暴力。他能够听到和看到常人听不见和看不见的美妙声音和奇异事物，他沉醉在大自然的美好当中，超脱现实的苦难。“透明的红萝卜”这一奇异的意象，象征着黑孩对于爱和温暖的渴求。黑孩在冷酷的现实社会中遭受过创伤之后变得沉默寡言，近乎痴傻；他是孤独的，但孤独的灵魂之下有着敏锐的感觉，通过幻想他把自己与现实世界隔离开来。
（二）对人性深层的叩问
莫言抒写苦难，而在苦难的人生面前，他也深沉地思考并书写着苦难生活中人性的坚韧和变异。《枯河》中所讲述的悲剧故事，正体现了在苦难的现实中人性的扭曲和变异。父亲与哥哥对小虎的咒骂和毒打，这样痛下狠心的行为是源自于他们对可能到来的灾难的恐惧。小虎把村支书的宝贝女儿砸死，虽说是无意的过失，但是得罪了村支书很可能就意着灾难的来临。小虎哥哥当兵的事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化为泡影，而整个家庭原本就因为上中农的身份低人一等，与村支书结怨之后，贫困的生活就很可能会更加难熬。在苦难中为了求得生存，人们可以把骨肉亲情弃置在卑微的角落里，人情淡漠的程度之高便可以想见。
莫言除书写人情的变异与人类理性的迷失之外，还在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女性形象来显示人性中的坚韧与顽强，如《粮食》中具有奉献精神的伟大母亲伊，《红高粱家族》中那个泼吹冰、果敢、勇于追求个性解放的“我奶奶”戴凤莲，《四十一炮》中勤劳朴实、节俭持家、忍辱负重的罗小通的母亲杨玉珍等。而在长篇力作《丰乳肥臀》中，莫言则精心塑造了一位顽强地历尽人世动荡与浮沉，尝尽 现实生存苦痛的母亲上官鲁氏。她历经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近一个世纪的漫长岁月，艰难地生养儿女，并抚育女儿们的子女，在忙忙碌碌的一生中，苦难成为她生存的现实，她承受着饥饿、病痛等肉体和心灵的多重折磨。上官鲁氏的一生鲜明地展示了人性中坚韧与顽强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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