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对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借鉴与超越(4)
二、莫言对马尔克斯的超越
虽然上述各种例证都说明了莫言所受的马尔克斯的影响，但他们的创作也确存在诸多不同。我们知道，习惯成自然，当一种习惯已经养成，如果再想用其它方式将其代替就很难。可是，一个真正的作家，如果总是模仿别人，总是在别人的光环下生活，就永远不会有真实的自己。于是，莫言在学习借鉴之余，毅然宣布逃离马尔克斯这座灼热的高炉，去开辟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一）儿童叙述视角
拉美文化及童年时代的故事给了马尔克斯很大的创作灵感，他从童年的回忆出发写出了许多为人称道的故事，这在《百年孤独》和《巨翅老人》等作品中都可以表现出来。不幸的童年在莫言的记忆中同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在莫言的很多作品中，莫言则选取了孩童这种独特叙事视角来描写故事，给读者带来一种全新的审美体验。儿童总是用直觉和丰富的想象来描述整个世界，可以说是最接近世界的本真面貌。它不同于成年人的用理性的方法和科学的逻辑去认识并改造世界。莫言正是通过还原儿童的感觉世界，用文字来讲述自己的感官体验，从而唤起读者感官的审美。
《飞鸟》里以“我”一个叫金豆子的儿童的眼光，讲述了发生在文革时期的一个革命小将革地主婆命的事件。在阶级斗争高于一切的年代里，即使这敌人本是善良本分之人，也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斗争到底绝不心慈手软。在孩童轻松而又幽默的叙述中，表现了作者对历史对社会的深刻反思。在《红高粱家族》中，莫言选择用“我”的视角来讲述“父亲”甚至再转述“爷爷”、“奶奶”的经历和心理活动。小说中“父亲”既是莫言自己，也是莫言的父亲，“父亲”就是一个双重性格的成年人和孩子的结合体。这样不仅使读者可以同时感受这种神秘色彩，也可以使作者的讲述无比轻松自然。文中作者用孩子的眼光去描写残酷的刑罚场面，给这种感觉赋予了沉重的社会内容。孩子的感觉是纯洁的，但却能调动读者对童年经验的追忆，更彰显出受害者的义愤与抗争。虽然作为成年人读者会在审美意识上对此有所抵触，但在潜意识当中又会不禁为孩童眼光下的魔幻神秘而吸引。正如许志英对莫言的评价：“莫言往往先用儿童的眼光和童年的记忆的视角来透视世界，一方面使人的感觉更接近自然天性与潜意识本质，另一方面也使作品世界更趋感觉化和奇异化。”[9]莫言的这种超越时空限制的叙述方式，更易使读者潜入人物的灵魂，如身临其境。
（二）边缘人物的设置
对于小说中边缘人物的设置，莫言也采用了与马尔克斯完全不同的方式。马尔克斯的作品对边缘式的人物着墨并不多，甚至是一笔带过或者是稍微的一出现，并没有给文章带来很大影响。但在莫言的小说中，往往选用那种通常不怎么被大家所认可的边缘小人物甚至是不谙世事的顽童和土匪来作为主角，巴赫金认为：“他们有权揭开他人的面具，有权用最损的话骂人，有权公开一切最最隐私的私生活。”[10]所以莫言选择这些有特点和特权的人做了自己的代言人。
从莫言的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各种小丑以离奇古怪的举止来反叛既定的秩序世界，以无所谓无教养的方式向成人的权威提出挑战。于是姚七的多嘴饶舌揭开了成人之间互相掩盖的事实真相，“狗”的快言快语说出了大人们彼此心照不宣而又不敢不愿说的秘密。而被成人所贬斥的他类人物则更有自己的智慧和真理。于是，《枯河》中通过身心不健全的小虎之口道出了村支部与死去的小媳妇之间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丰乳肥臀》中通过上官金童这个在心理甚至生理上始终长不大的“婴儿”不正常的“恋乳行为”向人们展示了对长大成人和污浊社会的抗拒。《四十一炮》中的罗小通这个身体已经长大成人而心理智力仍旧停留在少年时代的极度喜欢吃肉的人物之口写出了对肉食节的极大的讽刺。《檀香刑》中的小甲借助灵虎须，看到了人类在华丽堂皇的外表下的野兽本相。黑孩、罗小通、铁孩等这些苦难大地上的精灵般的人物，以自己内心的感受与万物交流，感受成人难以觉察到的自然界的微妙变化。